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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世纪七十年代前,口粮定量供应,粗茶淡饭度日,素肠胃更易记住滋味。

一、泡馍

小时候生活清苦,对两个日期印象深刻,14号、24号,14号父亲发工资,24号可以用下月的新粮票买粮。我家六口人,父母、我、两弟一妹,父亲在邮局上班,全靠他54块钱工资过活,持家的母亲要算计着过日子。当时困难补助标准是人均8元以下,我家略高于困补标准,但日子过得非常窘迫,连我的学费都缴不起。为了缓解捉襟见肘的日子,母亲忙里偷闲找点外包的“刺绣”、“锁扣眼”手工活计,有机会也做做临时工,挣点小钱贴补家用。母亲有过正式工作,单位是北京景泰蓝厂,出了胡同,过马路(德外大街)就到,离家咫尺之遥。母亲喜欢掐丝镶嵌的工作,被迫辞职是奶奶年老多病,子女无人照看。

一九六七年,“文革”运动正酣。作为风向标的各类报刊发行量骤然多了起来。人民日报、光明日报、解放军报、北京日报等,铺天盖地的阵势让邮局应接不暇。那时期各个单位只减员,不增员。为应付困境,邮局只好招了一批家属充当临时投递员,号称“家属连”,只管送报纸,不掺和其它业务。母亲成了“家属连”的一员。学校停课。本该上小学四年级的我,也当了报童,那年,新街口大街东侧,有个走着送报纸的小孩,就是我,身上缀个装报纸的邮袋,细脖大脑壳。

“最新指示”非常随性。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发表,都得马上响应,即便是半夜,也得爬出被窝儿,穿上衣服出去游行,理解不理解的,都得走到街上敲锣打鼓闹腾一番,以表忠心。报纸随即行动,什么时候印,什么时候来,分完再去送,就没准谱了。有时我会觉得困惑,一个孩子的困惑,伟人夜里不睡觉,半夜三更还作指示?后来才知道,所谓的“最新指示”未必是当时的。困惑在其次,真正难过的是困,报纸没来,只有等。在工作间,老弱妇孺胡乱坐在凳 子或桌子上闲聊,等待,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,开始哈欠连连,传染困,岂止困,不睡觉,就又饿了,忍着,还能怎么着?小孩无所顾忌,我蜷曲在办公桌上睡着了,身上盖着父亲的大衣,很快进入梦乡。

——父亲在窗外向母亲招手说着什么。母亲从取暖的大火炉上拿来饭盒,对我说,你吃吧,我和你爸出去一会儿。打开饭盒,米饭炒雪里蕻,拿起勺开始吃,吃着吃着,灵光一闪,擦擦嘴,盖上了饭盒。嘴亏的年代,对吃敏感,一门心思在吃上,激发人的机智,我走出了邮局。

“西安食堂”,距父亲所在的邮局也就百米。母亲带我去过,那里有好吃的泡馍,5毛钱一碗。大大的海碗里放着两个馍,很硬。洗手后,自己掰,掰完把有编号的小票放到碗里,交给服务员,等待中,对桌上小料感到新奇,碟子虽小,可东西齐全,翠绿的香菜,鲜红的辣椒糊、浅黄色的糖蒜,桌上还有醋壶;餐厅很热闹,弥漫着各种食品散发的气味,柜台玻璃橱窗摆放着凉菜,炸花生米、酱牛肉、木耳拌芹菜,海带丝等,拥挤的过道,服务员推着窄窄的餐车过来了。我吞咽着口水,对号,寻找,浸泡馍的汤很浓,油花闪耀,粉丝柔和地静卧其中,二三片清炖羊肉很实在,肥瘦相间,一咬,肉丝断开,满口生香。母亲说,“辣椒糊不是很辣,可以放点。”羹匙舀汤,很烫,吹着,慢慢入口,香菜特殊味儿帮衬,香浓无比,从未领略过的美味……

至今我都懊悔,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,愚蠢地打搅了我父亲母亲难得的一次浪漫——那个活得非常不容易的年代,父亲想请母亲下饭馆吃顿可口饭,就二人,短短24年婚姻中唯一的一次。

推开西安食堂的大门,果然看见父亲母亲在里面对坐。父亲没说话,母亲微笑着向我招手,把吃了一半的碗推给我,屋里,人满为患,我不管许多,抱着碗,开吃,真好吃啊!糙米饭素炒雪里蕻怎么能比?母亲吃饱没有?没想过。碗露底了,汤都没剩一口……

记忆有时会被气味包裹储藏,闻到熟悉的味道,记忆会被唤醒。每当我推开“西安食堂”后来叫“西安饭庄”的大门,我都会想起这段令我愧疚的往事,不由自主。

“来了,醒醒,快起。” 像是从水里被猛然被提出水面,嘈杂的声音一下涌入耳鼓,我被扒拉醒,是母亲。睁开惺忪的睡眼,灯光刺眼,一屋子的忙乱, “啪啪”开关门声、“蹬蹬”的脚步声、“哗哗”的分报纸声……困死啦!真想潜回去,接着睡。

被拽起,脖子上被套上装满报纸的邮包,很沉重。天已黑透,夜风很冷。打着寒颤,渐渐清醒,肚子很饿,走进幽暗寂静的街巷,逐门呼喊,

“报纸~”

“这么晚~”

“报纸~”

“这么晚~”……

二、水揪片

一直认为,人老了才不由自主地去怀旧,可现而今,年纪轻轻的人也开始纷纷怀旧,怀旧像传染病在漫延。弄不明白,难道是老物旧景去的太快,现实世界少了家国情怀的幸福感?

我喜欢怀旧,不光是年岁大了,更主要的是我感念曾经的,且不能复制的那份真挚和美好。一九七五年年底,我下乡插队刚满两年,一直在盼望的招工消息真来了,就职单位也已确定。在等待被接走的日子,我们尽情享受着突如其来的喜悦和闲散,虽说惬意,可一日三餐却成了问题,分红已完,与队上基本脱离了关系,原有生活被打乱,口粮断顿了。

几个人像饿狗一样满村子乱窜,窜来窜去,就会被热心的乡亲喂饱。质朴的乡亲们算是给几个“要长毛的凤凰”饯行吧。大队书记旺曾打趣地说过:“脱毛凤凰不如鸡,有朝一日毛长起,凤是凤来,鸡还是鸡。你们知青是凤,俺们老农是鸡。别看你们现在的日子过得操蛋,可你们比俺们强啊,早晚的事。”

旺30来岁,相貌英武,是复员军人,在村里辈份很大,七八十岁的老人都称呼他三爷。旺的媳妇患有糖尿病,瘦得像个人灯,有次我回家探亲,旺媳妇有气无力地问我,不知道北京有没有卖无糖糕点的?我不记得是怎么回答的了,反正她没吃上糕点就病故了。唉!懊悔,少不更事17岁孩子,哪里会读懂一个生命濒临熄灭人的最后愿望。

旺独自一人拉扯三个很小的女儿,大闺女才7岁,还要兼顾老母亲,日子过得非常凄凉,可旺是条汉子,虽然眉心皱出深纹,可他脸上看不见愁苦,一如既往地与乡亲们一起做农活,开玩笑,时不时地发出很有感染力的笑声,收工就忙家务,然后是自留地。旺天性淳良坚忍,奈何时运不济。受时代背景的影响,我曾可笑地幻想过,这个像《艳阳天》里萧长春的人物,应该也有个“焦淑红”对他好,帮帮他。我还真暗自把村里的女人过了一遍,结果让人失望,现实不是作家笔下的小说,谁会冒那傻气?哪个姑娘不盘算着脱离农户嫁到城里?别说大姑娘,连半老的徐娘都不会自寻烦恼,掺和如此境况的家庭。人活着,无论多么艰难,都在逆来顺受,是什么主宰着人的生存之道,是与生俱来的本能,还是听天由命的惯性?我想不通,这个问题太深奥了。

困难年代,吃是主题,农家饭以棒子面为主,几乎顿顿粗粮。村里流传着一个笑话,一个下放干部老田早上碰见老光棍大老焦,问候道:老焦啊,吃饭没?吃的啥啊?

“棒子面粥。”

“好饭、好饭。”

老焦没吭气。

中午,又相遇:“老焦,吃午饭啦?吃啥?”

“贴饼子。”

“好饭、好饭。”

老焦翻翻白眼,欲言又止。

傍晚,巧了,老田又和老焦走个碰头,刚要张口。老焦眼一瞪,咧着嘴学着老田的语气说“好饭、好饭。”一扭头,低声骂道:“走你娘的好饭吧!你家天天吃这个‘好饭’?”

除了贴饼子、棒子面粥,有一种吃食叫,“打傀儡”,做法极简单,一学就会,很容易吃到嘴里,很受懒人欢迎。柴锅里放些水,加点盐,拿把柴火烧开,往水开处撒棒子面,撒得水皮被盖住,盖上锅盖,微火,焖十来分钟,掀开盖子,用筷子扒拉成块,齐活;有条件的往锅中倒点油,放点葱花,用铲子炒一炒,又一种口味,软和,比贴饼子好下咽。

我们的房东老俩口请我吃的就是这个,不同的是加了些土豆,还有些野菜。记得房东老奶子(当地称呼老太太)很神秘地拉开柜门从里面里拿出个瓶子,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然后,才小心翼翼地往锅里点了几滴,拿起瓶子,伸出舌头舔了舔瓶口,盖上盖儿,又放进柜里。我敏感的鼻子捕捉到了香油味儿,顾不上琢磨老奶子的舌头和这个瓶口有过多少次亲密接触,接过一大碗“打傀儡”,与老爷子一起盘腿坐在热炕上吃了起来,老奶子自己盛了一小碗,靠在炕边吃,说添饭方便。

下顿到谁家去吃介于已知未知间,而吃什么,觉得没什么悬念,可森请我去他家吃的午饭——水揪片,却着实记忆深刻。

森比我大12岁,也是退伍兵,参加过援越战。森在村里是民兵连长,和我们几个知青非常要好。森的媳妇耿嫂子勤劳质朴,一说话脸就红。二人非常般配,在农村算是很标致的小俩口,有一女一儿。尽管家务繁重,耿嫂子忙里偷闲帮我们拆洗被子。耿嫂子有话,还都是孩子呢,到俺们农村来吃苦!

“请我吃‘刷儿’(啥)?嫂子。”

“俺们能有刷儿?吃水揪片,管你饱。”耿嫂子脸又红了,笑着吐出浓重的地方口音。“上屋找你森哥说话去。”年底了,农活不忙,二人都没出工。

“来,上坑,暖和。”塞外的农村,来人,都是坑上坐,鞋都不脱。

“森哥,你去越南时打过仗了吗?”

“咋没打过?能活着回来就不赖。俺们部队有个炮兵,广西的,开炮准,很会打仗。这个人有意思,一打仗就把浑身上下都绑上竹片子。越南竹子多,他也会鼓弄,说能挡弹片。部队上准备树他个典型,派人下来采访,问他,打仗咋那么勇敢。其实他随便说句台面子上的话就行,什么恨美国佬啊,捍卫伟大祖国啊就齐了,上报的材料都写好了。可这兄弟来了句,“我不打他,他打死我。”说完拍了拍身上的竹片子。结果吹了,说就这思想觉悟,咋能树典型。

说笑间,耿嫂子把饭端来放到炕桌上,两大碗面,准确的说是面片,面片大小像杏干,形状不是很规则。我问,为啥叫水揪片?

耿嫂子说,和块面,别太硬。锅里放点油煸锅,加水、加盐,水开了,直接拿着面团往锅里揪,手上沾点水,不粘,再放点白菜,没啥,瞎吃。 面片筋道顺滑,咸淡可口。哥儿俩吃的大汗淋漓,不亦乐乎。森边吃边说,我借你光了。你嫂子水揪片的手艺轻易不露。

没有二亩地,没有一头牛,有孩子老婆热炕头,有父母兄弟朋友,有过去今天未来,森知足。

细粮白面,缺少为贵,非亲非故的,就为款待我,人家年节也不过如此。彼时彼地就是雪中之炭,我感恩。

三、羊肉韭菜馅饺子

秃四儿从新疆劳改农场回来了。这回不是逃跑,是回来治病的。秃四儿姓王,是多年旧邻,王家独门独院。秃四儿的父亲一直没有正式工作,总是骑辆破自行车出去“磨剪子磨刀”,谋生养家,生意不好时,不知从哪儿弄些羊头或一堆羊蹄回来,加工做熟,然后戴上礼拜帽,骑着那自行车去贩卖。王家七个孩子,前四男,后三女。前仨已自立。

秃四儿性情柔和,长得又胖又壮,过去是孩子头儿,一个很有风度的被“攻击”对象。玩耍时如果没有他参与,会觉着索然无味。

“老扽(den)扽出来了,白胡子,白眉毛……”我们时常聚在王家门口齐声高唱,这是喊秃四出来玩儿的暗号。为什么要这么唱,不记得缘由了,可能与秃四儿少白头有关。

过不了多会儿,笑眯眯的秃四儿就会出现,“别唱了,一会儿让我爹听见该骂我了。”秃四儿说话声音很低,他管他父亲叫爹。

秃四儿比我们年长。和他一起游戏非常有趣,比如摔跤,所有孩子摔他一人,情形很像老鹰捉小鸡。尽管他左推右搡,也架不住抱腿的、搂腰的、绕脖子的,因为1比未知数,还有陆续加入者,最终,准是秃四儿被大伙儿摔倒,压在底下。参与者兴奋异常,有时连秃四儿母亲——王大母亲看到儿子的狼狈相儿也抿着嘴笑。王大母亲很和善,孩子们去王家玩儿很随意。

王家孩子多,没有固定生活来源,很贫困。文革前,辍学在家的秃四儿算“社会青年”了。有时吃不饱肚子,就跑到郊区偷着掰点老玉米快手刘是一个怎样的人,挖点白薯往家里背,这些劣迹渐渐地引起街道的重视。于是,居委会有人去王家,动员劝说,年纪轻轻的,老在在闲着也不是事,该自食其力了,到东北去吧,那里富的很,“棒打狍子瓢舀鱼”、“人参、貂皮、乌拉草”,听着去的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天堂。

经不住街道上轮番做工作,眼见爹妈为难,秃四儿同意下乡。待他打点行装上路,就觉着不太对劲儿,一行人有人监管,光火车就坐了七天,火车下来是卡车,接着是马车,终于到了,原来是新疆劳改农场。

一晃就是五年。大院的孩子们对秃四的离去由若有所失到渐渐忘却。

一九七零年上秋,秃四儿回来了。后来听说是逃跑回来的。白天没敢露面,偷偷地躲在公园里,捱到天黑才溜进家门。

我得知消息,匆忙吃了晚饭,王家门口,孩子进出如走马灯,热闹的像过年。

秃四儿变得沉默了,沉默地吃着大碗面条,狼吞虎咽连头也不抬。一身破烂的衣衫,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,曲着双腿遮掩着一双露出脚趾头的烂“解放”鞋。王大母亲满脸愁苦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:头上白发蓬乱,脸上颧骨突出,像变了个人,忍不住撩起衣襟悄悄地抹眼泪……

秃四儿不再和院里的孩子玩耍了,不知是他疏远了大伙儿,还是大伙儿疏远了他。他独自靠在家门口,面色凝重,若有沉思,俩手习惯地交叉搭在腹前,有意识分开后,不经意间又是这个姿势。细看他的腕上有深色的痕迹,很明显是手铐印儿。

没几天,街道上有人去了王家,秃四儿又失踪了。

一九七六年初,我在北京上班了。没多久,见到了秃四儿。得了肝炎的他脱像了,身形瘦弱,两腮塌陷,无神的眼睛眯缝着,又倚在自家门口在晒太阳。

和他打了个招呼。回家后,对母亲说,战云会治肝炎,他现在就在北京。母亲说,能帮就帮一把,老街旧邻的,再说秃四儿那孩子也够命苦的。

战云是我插队那村的青年,是村里的赤脚医生,人非常勤奋,很爱笑。那会儿,农村青年也有被招工农转工的机会,战云一直暗中努力,期盼着改变农民的身份。一九七四年初,下来个指标,某个技校要人,村里把战云报上去了,可等来的消息是,人已招走,别村的。战云很受打击,不笑了。邻村有个盲人娄瞎子会算命。失意的战云找娄瞎子算了一卦解闷儿,卦签云:“时运未来君且守 困龙自有上天时”娄瞎子眨动着两只白眼球说,你沉住气,半年之内自有佳音。

不到六个月,好事真来了,与年初那次不可同日而语,这回招的是工农兵大学生。不考试,表现好,贫下中农推荐即可。前赶后错,战云居然成了北大医学院的一名大学生。

找到战云,说明来意。战云欣然同我去了王家。治疗的方法非常简单,就是用一根笔管往病人鼻子里吹进一种灰色的粉末,片刻,药性发作,秃四儿蹲在院子黄色鼻涕伴着眼泪一齐流,很难过的样子。

清净的院落里,北房三间,我和战云坐在屋里喝水聊天,秃四儿最小的妹妹小七说,我妈说了,让你们吃完饭再走。她一会儿就回来。说完,进东首屋里和姐姐小六忙乎起来,洗菜、和面、剁肉、拌馅、揪剂儿、擀皮儿,看架势是包饺子。在老街坊家吃顿家常饭要说也不算什么,可没成想,这顿饺子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。俩姑娘为自己个儿的哥哥,在全心全意地做这顿饭。饺子煮熟,端上来简直就是艺术品,秀气水灵。小七说,你俩先吃。不用客气。我拿起筷子,对战云说,尝尝回民的饺子。战云一个饺子入口,笑了。我也不客气,把饺子放进醋碗,咬开,汤汁滴出,油花荡开,一时间,已顾不上说话。没一会,小七笑着又端上来两盘,撤走了空盘。

“这是啥韭菜,饺子咋那么香?”农村长大的战云问道。“听说叫‘野鸡脖’,我爹淘唤来的,马甸一个菜农种的。羊肉是阿訇下刀的‘乜贴肉’,我三伯送的。”

“啥叫乜贴肉?不就是羊肉吗?买羊肉要本儿?一个人多少?”

“乜贴肉是回民办事,自己拉的羊,请阿訇宰,分给亲戚朋友每家一份,副食本上回民是一个人半斤牛羊肉,一月。”我解释。

怪不得这么好吃。吃到羊肉不容易。我真没少吃。”我说,我也是。

饺子不白吃,没多久,秃四儿肝炎真好了。不知道灰色粉末是什么,战云不说。

四、炸三角

说起炸三角儿,相信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老北京的小吃。笔者也是在35年前品尝过一次,而且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。

父亲49岁那年总说自己腰疼,陪同他去积水潭医院看病后,主治医生把我单独叫到一旁,诊断书上我惊愕地看见一个丑陋的字——癌,医生的声音越飘越远,只见他的嘴在翕动,我头上的那片晴朗的天空在坍塌……

父亲被查出是晚期肾癌,还有三月到半年的寿命。

我无法接受厄运突然降临我父亲头上这个残酷事实,内心充满了无助的悲哀,面对死期将至还蒙在鼓里的父亲,面对六神无主的母亲和懵懂的弟弟、妹妹,直到今天,我也难以表述当时我无奈的感受。

在陪父亲住院的日日夜夜里,我不时默默求主,祈求真主襄助他少受磨难。端详着躺在病床上日渐枯萎的爸爸,试图把他的相貌牢牢地烙印在心里,尽管过去了那么多年,父亲在我脑海里依旧是满头黑发的中年人。

人的记忆储蓄了太多的人类痛苦,有意识地忘却像伤口结的痂,薄薄一层,稍一触碰,就会淌血,小心、小心,惟时间会让它慢慢老去。

父亲中等身材,为人随和,长得很面善。我3、4岁时得了腮腺炎,脸肿的挺大,父亲戏称我“刘胖子”,或许是本能的反感,我回敬他,“小爸爸”,父亲在我幼稚的眼里是没有长辈的威严。

记忆跃出的片段——家,外屋门左首有一盛水大缸,两片木制半圆的缸盖儿上,一个豆绿瓷盆儿,盆儿里是少的可怜的大米。

煤球炉子上大铁壶冒着袅袅蒸汽,正午的阳光照在发黄窗户纸上,穿透屋门玻璃照射进来,微尘在光线中曼舞……

奶奶卷缩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沉着脸打瞌睡,耷拉的双唇有节奏地吐着气,洗得发白的蓝布大褂儿下瘦弱的胸脯一起一伏……

父亲轻手轻脚自里屋出来,消瘦白净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很亮,走到门口,迟疑了一下,伸手捏了一撮米放进嘴里嚼着,出门,推自行车的背影……

那是梦魇的年代,深秋的街上弥漫着寂寥的阴冷。勒紧裤带去寻找食物的生灵,三三两两幽灵般软软地南来北往,连见面打招呼也是少气无力地敷衍。生命如亏电的玩具,活力被一点点地抽离。

饥饿不断发出挑战,连亲情也不能幸免,夫妻自顾自,父子反目,母女分灶,分斤掰两的争执随处可见。家里如果来了亲戚朋友,蒸熟的窝头不敢去揭锅。面子与肚子形成的尖锐矛盾,家庭主妇坐卧不安,左右为难。待硬着头皮送出客人,目测有半里地了,才颤巍巍地客套一声:“吃了饭再走啊~”

老北京人混到这份上了,仍不忘制造幽默!尴尬归尴尬,礼多人不怪。

父亲从一九五三年做了邮递员,近30年,始终没离开过新街口邮局,直到他病故。无论寒暑永远一身邮局发的制服,一辆绿色自行车,每天早出晚归,安静和善,偶尔,轻嗽一下嗓子,冬天带进一身寒气,夏季晒不黑的善良男子,在子女心中是能撑起一片天空的慈父。

我回京有了工作,母亲临时工转正,家里的生活有了起色,父亲很高兴。八零年了,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开始,父亲对前景充满了期望。

一个星期天,他对我说:“走,骑车和我出去买点东西。”骑到半路,父亲下车了,左手捂着腰部,脸色很难看。

“爸,怎么了?”

“推着走吧,我腰疼。”

“那咱回去吧。”

“那哪儿成啊,和人约好了,给你买点木头,打家具。”

父亲一手推车,一手捂着腰,走走歇歇满头是汗。望着父亲蹒跚的背影,一种不祥预感袭上心头,突然,一股热流在我心里奔涌,激得嗓子发堵,眼里满是泪水……可怜的父亲!按照他的方式,开始默默地为他的长子筹划终身大事了。

父亲倒下了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站着进去,躺着出来。

世间任何事物都是双刃剑。一个善良人有好的口碑,过于善良也易遭受伤害。为区区6、7块钱的一级工资赔上性命是荒唐的,深究,表面是钱,实则为理。虽说患癌因素仍有待于医学研究,但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却是不争的事实,一个勤勤恳恳的好职工,30年如一日,有名的“快手刘”,业务能手竞赛非他莫属,可轮到涨工资却靠边站,工资比晚他入职的同僚低了两级,好不容易又要涨工资,名额明确是给工龄长、工资低的人,可没想到,又被人侵占了。

许多的事情是若干年后,从父亲同事口中得知的,他曾去找过上级单位,可到了那儿,却在领导办公室门前转悠了许久,始终没有进去……

一个生性懦弱的人,无力与作弄他的强势去抗争,无法面对含辛茹苦的妻子和自己的孩子,只能独自默默生闷气憋屈。个体承受痛苦的容量全依其本性而定,当承受达到一定限量时,必然走歧路。小人物的命运是人性的悲哀,亦是社会的悲哀。

父亲临终前,有天说,想吃“炸三角儿”,说完,闭着眼睛,用无力的声音低声吆喝了起来:“三角儿炸焦~咯吱盒炸焦~丁巴儿的炸三角儿哎~~”。

炸三角儿?母亲说不会做,也没吃过。父亲的三嫂子听后,说:“我会。嫂子给炸去,家里正好有点咸胡萝卜。”

炸三角儿是老北京的传统小吃,父亲小时候常有沿街叫卖的,教场口的丁巴儿做的最好吃。据说这东西最早是汉人小吃,后来有脑瓜儿灵活的回民商贩,一看卖得好,制作又简单易行,就借鉴过来,做出清真的售卖。

凡令人不忘的美食都是倾心之作。之所以滋味特殊,让人食过不忘,里面饱含人间真情实感。

炸三角儿三大妈做的非常地道,一个青花盘儿上整齐地码放几个金色三角儿,非常诱人。三大妈拿起一个轻轻地掰了个口儿,鼓起嘴唇细心地吹了吹,送到父亲的嘴边,柔声说:“兄弟快手刘是一个怎样的人,尝尝,是不是那个味儿,别烫着。”父亲张开嘴顺从地像个婴儿,咬了一大口,嘴蠕动着,点点头,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……

炸三角儿,三大妈让我尝了一个,外皮酥脆,馅儿鲜香,五香粉、咸胡萝卜和香菜结合一起,味道很特别,里面的淀粉丁像冻儿,灰白色,三大妈说,那叫“闷子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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